行李︱刘子超:沿孕前吃中药调理生男孩的靠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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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李︱刘子超:沿孕前吃中药调理生男孩的靠谱

类别:a卵b怀调整周期 日期:2019-04-14 16:5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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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两年前第一次采访子超时,他刚结束在牛津长达半年的访问,而第一本旅行文学著作《午夜降临前抵达》刚出版。一直很想知道,一位旅行文学作家,在现实里是如何旅行的?去年十月,有幸邀请到他和印尼旅行文学作家奥古斯丁一起,在中亚的乌兹别克斯坦同行了半个月,从最东边的政治敏感地带费尔干纳盆地开始,穿过乌国整个腹地,一直走到最西边的咸海。

  奥古斯丁习惯在任何场合都找人聊宗教、政治,他是彻底的热闹,“进入”当地。比起来,子超是彻底的安静,“观察”当地。白天,在漫长的旅途中,他习惯戴上耳机,看窗外的风景,听专门为这些风景准备的音乐,或者埋首Kindle研读为此行准备的电子书籍,经常有一二十本。夜里,他喜欢去小酒馆、歌厅,刚抵达撒马尔罕那晚,大家用过晚餐,准备回酒店休息时,一贯安静、斯文的子超,离开大部队,进入隔壁的舞池里,而且竟然跟着旋律扭动起身子来,他是任何时候都不苟言笑的人呀!后来听说,那晚他跟着塔吉克人、乌兹别克人、犹太人、俄罗斯人、塔塔尔人……一起,换了三四个场子。如果细看他的文字,会知道即便在舞池里扭动身子,他也一直警觉地保持着观察者的姿态,反倒是白天关在音乐里时,他放飞了自我。

  和我们聊完,他就动身出发,前往海参崴了,现正穿越大兴安岭的森林……

  行李&刘子超

  1.

  行李:刚看到你翻译的新书,伊恩·弗莱明的《惊异之城》。这本译作是怎么开始的?

  刘子超:2016年,我在牛津大学做访问学者,常利用周末时间进行短途旅行。三月的一天,我去剑桥过周末,路过一家叫作G.DAVID的旧书店。G.DAVID是剑桥最古老的一家二手书店,老板古斯塔夫·戴维是法国人,从1896年开始就在剑桥的露天市场摆摊卖书。后来生意越做越好,他也顺理成章地在国王学院斜对面的小巷子里租下了店面。书店一开就是100多年,至今仍由戴维的后人经营。我在这家书店的旅行书架上发现了伊恩·弗莱明的《惊异之城》。书是1964年1月的二次印刷,硬皮精装,品相不错,只要5英镑。翻开一看,内容是弗莱明环游世界上14座著名城市的旅行随笔,从伦敦出发,飞到香港、澳门、东京、火奴鲁鲁,洛杉矶、拉斯维加斯、芝加哥、纽约、汉堡、柏林、维也纳、日内瓦、那不勒斯、蒙特卡洛,再回到伦敦,相当于环游了世界一周。

  行李:弗莱明还写过旅行文学?他之前以写邦德小说和007系列的电影闻名。

  刘子超:此前我也并不知道,不过无论是邦德小说,还是007电影,都充满了迷人的异国情调。一个不曾广泛游历世界的人,大概没办法创造出詹姆斯·邦德这样的人物。

  我看过全套007电影,也读过三四本小说。我好奇于一个邦德式的作家,在现实世界中是如何旅行的。在《惊异之城》中,弗莱明一上来就坦承自己是一个拙劣的旅行者:“不喜欢博物馆和美术馆,受不了在政府大楼吃午饭,对访问诊所和移民安置点更是毫无兴趣”。他真正感兴趣的是“离开宽敞明亮的街道,走进身后的小巷……寻找一座城市隐秘而真实的脉动”。他是一名惊险小说家,在旅行中也“习惯了以一个惊险小说家的目光观看世界”。

  行李:惊险小说家观看世界的目光是怎样的?

  刘子超:比如,在东京,弗莱明“不见政客,不去博物馆、寺庙、皇宫,不看能剧,更不要感受茶道……我想见见刚来日本并受到热烈欢迎的毛姆,参观高级柔道馆,看一场相扑比赛,游览银座,泡一次最奢华的日式温泉,找一回艺妓,让日本最著名的算命大师给我算一卦……”他喜欢写酒店、赌场、夜生活,对黑帮、大亨、间谍抱有极高的热情。对赌场的各种门道也都津津乐道。无论在澳门、拉斯维加斯还是蒙特卡洛,他都要进场一赌。他甚至有机会进入赌场的后台,饶有兴味地观看这个庞大的金钱帝国是如何运作的。他的女人缘也不错。一大特长是给夜总会的姑娘看手相。他握着澳门姑娘的手,说“她的心不受大脑约束;有艺术细胞,只是还未显露……在性上不太满足。”

  行李:像现实版的邦德。

  刘子超:和奈保尔一样,每到一座城市,弗莱明都会拜访一些有趣的人。在香港,他住在渣甸洋行总裁的别墅里;在澳门,他拜访了当时的“黄金大王”;在洛杉矶和芝加哥,他访问了《花花公子》总部和知名的犯罪新闻记者;在日内瓦,他到卓别林家里做客……他说自己并不善于社交,所幸的是,他的观察力非常老道,又极具捕捉细节的天赋。当这些拜访被移到纸上,就变成了一个个精彩绝伦的故事。

  行李:他拥有一套独属于他的进入一个地方的方式。

  刘子超:他见识广泛,又毒舌。在那个没有互联网和谷歌的时代,对旅途中遇到的诸多事物都显示出一副内行人的熟识。在柏林,他嘲讽柯布西耶的建筑理论;在维也纳的西班牙马术学校,他将利比扎种马的故事娓娓道来;在那不勒斯,他来到阿佛纳斯湖,下到西比尔岩洞,回想起当年抄写《埃涅阿斯纪》的情形——这里正是埃涅阿斯跨过冥河,进入地府的地方。

  某种程度上,弗莱明是一位典型的英国绅士。他成长于大英帝国最辉煌的年代,是见识过真正繁华的纨绔子弟。他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,随后目睹了英国的衰退。如果做一个不太恰当的类比,弗莱明的世界观有点像明末的张岱。张岱也曾是浮华子弟,然而“年至五十,国破家亡”。弗莱明启程环游世界之时,除了路透社外,曾经的大英帝国也只剩下区区三名驻外记者,世界各地的贸易站皆处于衰败之中。

  行李:他为什么会去做这趟旅行?

  刘子超:“二战”后,英国人无暇顾及岛屿之外的世界。市面上几乎见不到吉普林、康拉德或者毛姆那样,以海外为背景的文学作品。弗莱明希望用他的邦德小说和旅行随笔,重新照亮帝国渐渐远去的记忆。只不过,他悲伤而抑郁地发现,曾经率先开拓了大半个世界的英国,“如今的影响力却所剩无几”。所以他的笔调既骄傲、刻薄,又流露出一丝怀旧和无奈。这样的情绪或许最适于旅行文学——它使单纯的旅行见闻产生了一种复调感,变得更为精致而复杂。

  行李:听你讲完,很想重涉时间之河,回到当时他所在的旅途中。

  刘子超:我也是希望能给读者带来环游“昨日世界”的快乐,并化为踏上旅途的动力。就像弗莱明在书中写道的: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开阔,而我们需要的正是宽广的胸怀。

  行李:他观看世界的视角,对你的旅行有借鉴吗?

  刘子超:是的,一方面是他本身的叙事,一方面是英式幽默。

  行李:英式幽默是怎样子的?

  刘子超:“humor”这个词本身就从英国来。民国时代那些写随笔的中国作家,比如林语堂,也特别提倡这种“humor”文体,它是一种特别的视角,是写给有文化的人看的,看完以后会会心一笑。

  

  

  

  ▲牛津图书馆,及英国北部风景,子超在这里做了半年访问学者,有了《惊异之城》这本译作。

  2.

  行李:这本译作之前,你还翻译了海明威《流动的盛宴》?这本书并非新作,你的翻译是再译还是?

  刘子超:《流动的盛宴》是海明威关于早年巴黎和欧洲生活的回忆录,1964年出版至今,位列海明威最优秀的作品之一,也变成巴黎这座城市的名片。2015年11月,巴黎遭恐怖袭击之后,民众自发组织悼念活动。他们在恐袭地点放上一束鲜花和一本《流动的盛宴》的法文版,因为他笔下的巴黎已成为一种怀旧和象征。

  关于我这本译作,有这样一个故事。海明威去世三年后,《流动的盛宴》由他的遗孀玛丽·韦尔什整理出版。由于海明威并未完成定稿,甚至没有确定书名,玛丽·韦尔什根据自己的理解,以海明威手稿中的片段,拼凑出序言和结尾,对书中的部分内容进行了删节和调整,并将书名定为“流动的盛宴”。这本书或许并非海明威的本意,但经过时间的考验,已成为一代经典。

  但是在2009年,海明威的孙子西恩·海明威根据波士顿约翰·肯尼迪图书馆中的海明威手稿,重新整理出版了一部修复版的《流动的盛宴》。这个版本的最大贡献,在于增加了若干章因为种种原因被玛丽删去或并未收录进原版《流动的盛宴》的内容,大概三万字,其价值不容小觑。

  行李:所以你的版本是这个最新的修复版?

  刘子超:是,这是中文世界唯一的一本根据修复版翻译的《流动的盛宴》。在尊重原版经典性的基础上,我又补译了修复版中增加的章节,全是首次译成中文的。包括《关于用第一人称写作》、《隐秘的乐趣》、《一家奇怪的拳击俱乐部》、《谎言的刺鼻气味》、《邦比先生的教育》、《司各特和他的巴黎司机》、《“引水鱼”和有钱人》以及《Nada y Pues Nada》。

  这些篇章,有些是经过海明威修改过的二稿,有些则是较为粗略的初稿。不过,这些新增加的内容不仅是原书重要而有益的补充,更从不同侧面丰富了当年巴黎和欧洲生活的情景。

  行李:书里写作的,是哪个年代的巴黎?

  刘子超:1920年代上半叶,海明威当时长沙幸福家助孕以驻欧记者身份旅居巴黎,《流动的盛宴》记录的正是当日的这段生活。在书里,二十年代巴黎文人圈的场景徐徐展开,当时在世界文坛、艺坛上呼风唤雨的人物,都被勾勒出来。那是巴黎最美好的年代,自由、和平、包容,以可负担的生活成本滋养着无数作家、艺术家。咖啡馆遍布大街小巷,酒吧餐厅人声鼎沸,还有书店、塞纳河畔的垂钓者、赛马后的一杯香槟,以及丹吉尔橘子皮在冬日炉火中的噼啪声。

  书的扉页上写着如今大家已经耳熟能详的一句话:“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,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,她都与你同在,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。”

  行李:真是完美的旅行文学读本呀。

  刘子超:他笔下的很多地点如今依然存在,历经时间的洗礼,又增添了别样的风情。你可以按照书里提到的线索,来一次现实与想象交错的旅程。而且除了巴黎,他还用不少笔墨写到和妻子在欧洲各地的旅行。比如他们连续三年去了奥地利山区的施伦斯过冬。那是阿尔卑斯山间一个阳光明媚,有鹅卵石河流、山谷和森林的集镇。一家叫做“陶布”的旅馆,房间宽敞舒适,饭菜简单好吃,一天的食宿费用只要一两美元。如果现在去施伦斯,会发现这家陶布旅馆仍然矗立在当年的位置上,并没有因海明威的推荐而声名显赫。虽说食宿费用早已不比从前,但你依然可以像海明威一样住上几晚,呼吸一下山间清甜的空气,在炉火边读读书,晚上打开窗子,看着明亮的星光。

  行李:这么美好的一段旅行,为什么写于1920年代,却要等到1964年才出版?

  刘子超:1954年,海明威在非洲狩猎时,他乘坐的飞机失事,身心遭受重创。他开始考虑写一本关于早年生活的回忆录,但这个想法最终成型,有赖于两年后他在巴黎著名的里兹酒店重新找回了一只1920年代寄存在这里的箱子。

  行李:在酒店里存放了30警察有权抓孕妇协助调查吗多年?

  刘子超:是的,将近30年过去了,这只箱子一直尘封在里兹酒店的地下室,里面储存着海明威早年在巴黎生活、写作时的物品:衣物、菜单、剪报、钓鱼用具、滑雪装备、信件,以及更重要的——他在巴黎期间所做的笔记。

  这些失而复得的笔记,就像一枚时间胶囊,储存着记忆和生命沉淀而成的情感。为了把这些东西运回古巴的庄园,海明威购买了一只大号的路易·威登行李箱。

  但是那时海明威已经拿到诺贝尔文学奖,距离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有五年。他一直自以为傲的体魄正在衰退,还患上了忧郁症,不得不去医院进行电击治疗,而这进一步损害了他的记忆力和写作。他越来越真切地意识到生命的虚无。

  1961年7月2日,海明威在家中用一管猎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自杀不久前,他给出版社编辑写过一封信,坦承自己和最后一章搏斗了一个多月,仍然没有完成。他没有寄出这封信,也并未真正写完《流动的盛宴》。

  行李:翻译他人的作品,对你自己的语言风格有影响吗?

  刘子超:也许会有,但肯定是潜移默化的。我觉得,翻译家的工作就是不断丰富汉语本身的可能性。别忘了,仅仅100多年前,我们还在清朝——这么想想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。五四一代作家开创了白话文,实际上是要让汉语表达和这个世界接轨。某种程度上,我们现在也做着同样的事。这个过程肯定是在不断翻译,不断创作的过程中完成的。

  3.

  行李:今年的旅行计划是什么?

  刘子超: 5月去俄罗斯,走西伯利亚大铁路。然后去中亚,最后从帕米尔公路回喀什。是为写关于俄罗斯和中亚的两本书中医助孕调理那方面而做的准备。

  行李:俄罗斯那么大,文学、艺术、音乐各方面都很精彩,我自己还没去过,觉得千头万绪,很多东西没消化,不太敢进入。

  刘子超:我的态度是“边走边消化”。古人说:“临渊羡鱼,不如退而结网。”我就是在“退而结网”。

  行李:那你的“切入点”是怎样的?

  刘子超:俄国这本书,我最后选择了“一纵一横”两条大动脉。纵向的是伏尔加河,横向的是西伯利亚大铁路。我觉得这“一纵一横”基本能把整个俄国的故事串起来了。伏尔加河相当于他们的“母亲河”,全长3600多公里,是整个欧洲最长的河流,也是全世界最长的内流河,是欧洲文明和游牧文明的分界线。去年我从它在里海的入海口阿斯特拉罕,一直沿着河走,经过伏尔加格勒、萨拉托夫、萨马拉、乌里扬诺夫斯克、喀山、下诺夫哥罗德,最后到了上游的雅罗斯拉夫时,签证到期了,但也基本算是把主要的城市都走完了。走完你会发现,俄国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和人物,大都与这条河有关。就拿列宁来说吧。列宁出生在伏尔加河边的小城乌里扬诺夫斯克,他的父亲是从阿斯特拉罕来的,有卡尔梅克蒙古人的血统,你仔细看列宁的照片,那种向外飞的眼角,非常蒙古。他的母亲是日耳曼人,当时有一大批日耳曼人被叶卡捷琳娜女皇拉到伏尔加河流域垦荒。列宁后来去喀山上大学,那里是过去鞑靼人的首都。鞑靼人是成吉思汗的后裔,俄国人在鞑靼人手底下屈辱地活了300年。在喀山大学的一个地下室,列宁第一饮食助代孕的食物次读到《资本论》……很多类似的故事。开始只是一条枝丫,随着你走得越多,阅读越多,变得越来越枝繁叶茂,最后全都串起来了。

  行李:你写俄罗斯最早的兴趣点是什么地方?

  刘子超:我最开始去的是克里米亚。当时克里米亚危机刚刚发生,就很想去看看。托尔斯泰在那儿当过兵,以前读他的小说就对那里有兴趣。走完克里米亚后,穿过刻赤海鲜,回到南俄,那里离伏尔加河的入海口已经很近了,于是就想沿着伏尔加河往上走走,最后就那么一路走了下来。

  行李:感觉俄罗斯在过去数百年的历史里,也有几次大起大伏。

  刘子超:俄罗斯历史没那么长,之前叫基辅罗斯,在现在的乌克兰,后来被成吉思汗摧毁了。成吉思汗的后代统治了莫斯科公国大概300年。俄国人觉得那是他们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,整个文化倒退几百年。有历史学家说,之所以俄罗斯现在是欧洲国家里唯一有专制传统的,就是因为受到了蒙古人的影响。

  最大的变化发生在1812年。那之前,他们非常西化,知识阶层通用的语言是法语,很多人根本不会说俄语。《战争与和平》写的就是1812年前后的故事,里面的贵族人物会经常说法语,因为那时候在俄语里找不到合适的词表达特别丰富的感情,就用法语。

  ??????? ???????1812年,拿破仑向俄罗斯发动战争,之前还有大革命、雅各宾派屠杀等各种事,让俄罗斯人觉得,他们之前那么向往、崇拜的文明,怎么会是这样子的?所以1812年成为一个巨大的分水岭,之后整个知识阶层不再说法语,开始向普通的农民学习说俄语。最开始,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用俄语表达那些复杂的感情,如果你参观俄国的一些博物馆,会看到那时候沙皇给下属或是情妇写的信,全是用法语写的。

  行李:你是在哪里发现这些信息的?

  刘子超:最初是在爱沙尼亚的一个沙皇夏宫里,现在是博物馆。当时觉得奇怪,一深究,才发现是这个原因。托尔斯泰那代知识分子接受的教育也是法语教育,他们的家庭教师也是法国人或者德国人。他们的俄语,最开始都是跟俄国保姆学的。

  行李:对法国人的崇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?

  刘子超:从彼得大帝就开始了,最初在彼得堡建如今的圣彼得堡这座城市,就是因为那是整个俄罗斯最靠近欧洲的地方。当时那里是沼泽,根本不适合建城,而且气侯非常差,就是为了做欧洲人,一定要在那里重新建一个城市。现在你去俄罗斯,会发现彼得堡跟其他城市完全不一样,它是一个纯欧洲的城市。因为彼得大帝是俄罗斯帝国的开国皇帝,之后俄罗斯的一切都学习欧洲,学习法国,直到1812年俄法大战。

  行李:马上要出发的旅行,是去走西伯利亚大铁路?

  刘子超:是,从北京飞海参崴,从那里坐火车,一路往西走,有想下的站就会随时跳车。

  行李:之前说的“一纵一横”两条线索会相交吗?

  刘子超:可能会在写作过程中慢慢探索,我刚把伏尔加河的部分写完,等到走完西伯利亚,看它们在哪里交汇吧。在现实的地理空间上,的确有一个城市,既在伏尔加河沿岸,也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上,现在叫下诺夫哥罗德,以前叫高尔基市,是高尔基的出生地。但我觉得真正的交汇可能未必非得是地理意义上的交汇,也可能是文字情绪上的交汇。

  

  

  

  

  ▲从克里米亚伏尔加河的入海口开始,逆河而上,一直走到伏尔加河源头。伏尔加河之于俄罗斯,类似长江之于中国,这是俄罗斯两条大动脉之一,今年他将沿着另一条横向的大动脉继续穿越广袤的俄罗斯。

  行李:刚才讲到俄罗斯人如何看待成吉思汗,去年我们一起走中亚时,也听到沿途的人都在谈论成吉思汗,随着你写作地域的越来越宽广,如果把不同视角串联起来,期待会有更通透、宽广的历史观。

  刘子超:没有哪个国家的发展是完全独立于其他国家的,我写中亚五国,也都会涉及到俄罗斯和中国。关于中亚和俄国的书同时进行,也就是因为这个。

  行李:期待这本中亚的书,虽然和我们是邻国,飞过去也就几小时,但心理距离却非常遥远。

  刘子超:玄奘以后,我们对中亚的记载基本就算中断了,后来只能借助西方人的描述看到。在“一带一路”的今天,我也希望填补这个空白。现在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的部分已经写完了,今年夏天要走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,去伊塞克湖,去天山深处徒步、泡温泉,去吉尔吉斯和塔吉克斯坦的费尔干纳山谷,最后抵达帕米尔高原,瓦罕走廊。这样,明年就还剩下一个土库曼斯坦。这个最难去,但想去也一定有办法去。争取明年先把中亚的书写完,再回去写俄国的书。

  行李:你最近有其他出版计划吗?

  刘子超:有一本《沿着季风的方向》,是一本关于印度和东南亚的集子,正在寻找合适的出版社。有推荐吗?

  

  

  

  ▲在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等内亚国家。

  4.

  行李:一直在写旅行文学,你觉得旅行文学的意义是什么?

  刘子超:我在《沿着季风的方向》里引用过马塞尔·普鲁斯特的一句话:“真正的发现之旅不是为了寻找新的风景,而是为了拥有新的眼光。”

  行李:其实我们旅行的能力还很弱,记得去年在乌兹别克斯坦,大家面对食物的差异性带来的那种失望和愤怒,会让当地人觉得不可理解。旅行时,你究竟是做一个彻底的消费者,以一种全世界统一的标准去要求别人,还是能成熟的、平和的看到并理解、尊重这种差异?

  刘子超:看你在做哪种旅行。如果是行李这种有点探险和发现之旅性质的旅行,我肯定会以平和之心接受当地的一切。旅行中的磨难,仅仅是一种选择性的磨难,不是被斯大林发配到古拉格劳动营那种货真价实、不可避免的痛苦。意识到这一点,我就觉得旅行中的任何磨难都是可以忍受的。因为你还能有权力选择接受或不接受这种磨难,本身就已经很幸福了。不过话说回来,在饮食方面真的很难要求每个人。虽然我自己在旅行中很少遇到吃不惯的问题,但如果真到了瓦罕走廊,住在吉尔吉斯牧民家里,每天的伙食只有在牛粪上加热的冷馕,加一点咸奶茶,我最终可能也会崩溃吧。

  行李:就像西方的旅行文学已经有几百年传统,而我们才刚开始一样,旅行的能力,也需要慢慢积累。好像文学和历史,是你进入一个地方最重要的两条线索?

  刘子超:还有音乐,这次去走西伯利亚,我把重要的俄罗斯作曲家的作品,全拷到了iPod里。因为动辄十几小时的火车,肯定要找点事做。这样在火车上就一路听过去,不时看看窗外,我觉得是很幸福的。

  行李:你在《午夜降临前抵达》里也写了好多音乐。

  刘子超:那本书分为“冬”和“夏”两部分。夏天的中欧是非常明媚的,我基本只听爵士乐,所以我在书里也很多爵士乐。冬天的中欧则比较箫瑟,适合听古典音乐。爵士乐和古典乐,也符合“夏”和“冬”两章文字上和情绪上的气息。

  后来我还在虾米上做了一张专辑,因为好的音乐和好的旅行是共通的,比如它们都特别讲究氛围和节奏。听音乐时,你可以看到风景;而在旅行中,风景也时常变得极富旋律性。

  记得在开车翻越苏台德山脉时,车里的广播已经收不到信号。走在僻静的林间公路上,两旁的森林随着山势起伏,像一匹冬青色的绸缎。把车窗打开一道缝,清冽的空气立刻涌进来——是那种一团一块的空气,混杂着森林幽冷的清香。当时突然特别想听舒伯特的《冬之旅》,因为《冬之旅》叙述了一个年轻人在冬天里的孤独旅行。

  行李:那张专辑选了哪些歌?

  刘子超:我为那张专辑写过一小篇文章,每首歌曲的配文都来自《午夜降临前抵达》那本书里。

  ·Take the A Train—WesMontgomery

  每天晚上,我都去一家叫“A Train”的酒吧听爵士现场。我喜欢这家酒吧的名字,每当音乐在午夜想起,我感觉到自己像坐在一节火车的车厢里,纷飞的音符就是窗外飞驰而逝的风景。

  ·Blue Monk—Thelonious Monk

  此刻,窗外下着雨。我一边喝啤酒一边吃海鲜意大利面。爵士乐的最伟大之处在于即兴,听听John Coltrane,听听Ornette Coleman,听听Thelonious Monk,他们最精彩的唱片无一例外来自现场。那些即兴的片段才是爵士自由的灵魂,而这也应该是伟大的旅行所具备的特质。

  ·Blue Train—John Coltrane

  John Coltrane有一张著名的唱片叫做《蓝色火车》。一辆行驶在空濛夜色中的火车,总是令人充满遐想。美好的爵士时代也是火车时代:作家、音乐家们乘着火车旅行,由此催生了大量的音乐和文学。

  ·Janácek: Sinfonietta -1.Allegretto - Allegro – Maestoso

  窗外,火车正穿越一望无际的波希米亚平原,但天黑乎乎的,只能勉强看到一些事物的轮廓。我想到村上春树在《1Q84》开篇就提到的那首古典音乐,捷克作曲家雅纳切克的《小交响曲》,村上形容那是一阵“波希米亚平原悠缓的风”。

  ·In your own sweetway—Chet Baker

  旅行是一段沿着大地的褶皱,进入全然迷离之境的旅程。其中最大的不确定性,不是抵达,而是如何抵达。

  ·Johann Strauss II: An dersch?nen,blauen Donau

  我试图想象,在当时的情景下,慢板的《蓝色多瑙河》该是怎样的况味,但是想象不出。只能视觉性地看到,那些音符一定如雪花一样漫天飞舞,不是降落,而是慢慢上升,如同被空气托起。人们静静伫立,眼中噙满泪水。一个伟大的音乐家离世时,大概就是这幅光景。

  ·Brahms: Hungarian DanceNo. 5

  青灰色的多瑙河是如此宁静,皇宫和渔夫堡堰卧在云层压顶的城堡山上。一艘游轮缓缓割破平静的水面,逆流向维也纳的方向驶去,两侧的波纹,如人字形的大雁。我站在桥上,吹着勃拉姆斯《第五号匈牙利舞曲》的调子,注视着这一切。天色微微发青,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垂钓者,凝视着水中的浮漂,风掀动着他脚下黄色的落叶。这幅帝国末年的景象,似乎永远定格在这里。

  ·Bartók: Piano ConcertoNo.3, BB127, Sz. 119 - 2. Adagio religioso

  《第三钢琴协奏曲》有很强的匈牙利民间音乐的旋律感,充满了思乡之情,它的源泉就来自于我眼前的这片土地。高中时我便买过包含这首协奏曲在内的唱片,可对旋律已毫无印象。如今再听,却发现它竟然不那么“巴托克”。没有巴托克的激进、狂躁,甚至刺耳,反而如同流淌在匈牙利平原上的涓涓溪流。

  ·Rachmaninoff PianoConcerto No. 3 in Dminor, Op. 30, 1.Allegro ma non tanto

  这就是欧洲腹地,如果用音乐来形容,就像拉赫玛尼诺夫的《第三钢琴协奏曲》。长长的旋律线,在一个极狭窄的音域里蜿蜒,带着民谣式的忧郁,可是掩盖不住其后宽广的歌唱性。有时候,丘陵的下坡坡度有40度,这时候便有滑翔机俯冲大地的快感。

  ·Round Midnight—Stan Getz

  我喜欢这样的时刻,就像散场后走出小剧场的心情。我回忆着一天的旅程:从清晨到夜晚,从平原到山间。最后在这里,在这家意大利餐馆,一切终于放慢了脚步。我一边喝着酒,一边听着街上的风声。

  ·Franz Schubert:Winterreise, D.911 - 1.Gute Nacht

 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,速度所带来的单纯喜悦。因为缺乏一定的对照物,那感觉又像是在光滑无痕的平面上静止不动。此时能听一点舒伯特就好了,我想。如果可以的话,希望是《冬之旅》。

  照片提供:刘子超


参考资料